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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悲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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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悲观啊

为什么要悲观啊

 

【枭羽】珍爱生命远离胃病

(喜闻乐见胃病梗)(一些bug已修改,一稿时间比较赶没注意,非常抱歉)

 

 

 

BY.重点废话三七分的C.NightinGale

 


#9k一发完,ooc荒诞小甜饼,写于2022年第一次胃病发作之间

#summary:得了胃病的凯亚某一次完全全的示弱,内含对枭羽不成熟的理解,本人比较愚钝还在摸索中。

#情节大部分取自本人的真实经历(比如不吃饭+胃病发作+一盒牛奶真的会被干趴下)

 

 

“那时我还年轻,后来我没死,年轻为我抵了命。”

 

 

骑士团的工作带给凯亚的,不仅是朝九晚五的生活,一个永远敞开的归宿,全蒙德的美名,还有日益加重的胃病。

 

公务常常让他忘了吃饭,有时候出城一堆破事儿回来都没得,或是懒得补充热量,他那久久不得抚慰的胃囊只好在孤独惆怅中无奈地消磨自己。况且,该死的,他还那么爱喝酒,饭可以几顿不吃酒不能半日不喝,灌下肚的是潇洒,胃回馈的是酒疯。

 

最后的最后,凯亚还不注意身体。他老想着,自己来人间一趟,就是坦荡荡一条命,区区胃痛害不死谁,你凯亚不该是也已不是那个娇生惯养的小屁孩,今天事多,再翘一顿饭,晚上还要去酒馆。

 

是的,重要的只是向前,向前,这副千疮百孔的躯壳终究会在终点洗刷罪孽,得到超度。

 

于是,胃痛演变成了胃病,溃疡进化为糜烂。

 

唉,他倒也不是个自暴自弃的人,只是他原先身子骨也不差,开始来胃痛也服服帖帖没让人出大洋相,凯亚也就没多想,大不了戒几周酒好好吃几周饭再去熬夜,松一把紧一把也未尝不可——况且,你有什么立场让一个酒鬼抛弃酒精呢?

 


凯亚第一次尝到胃病的厉害是在猫尾酒馆。当时,暖黄的灯光掩映着微醺,骑兵队长毫不犹豫地无视了器官的抗议,又是一杯迪奥娜的新配方酒下肚。

 

谁承想这一杯酒直接给他摁在了柜台上。

 

那些液体滚下喉咙就立马化为烧红的炭火,每一滴都直击着腹内的嫩肉,好像在胃酸里狂热地起舞,燃烧到了天际,却还被那轻灵儿上皮支成的柔钝外壳阻挡,最钝的刀反而能打出战果辉煌的闪电战,痛得让人想挖掉内脏。

 

听到旁边人群的惊呼,迪奥娜还以为是新的配方终于药倒了千杯不醉的凯亚队长,兴冲冲跑出来一看,映入眼帘的却是颤抖着,不住冒着虚汗的病号。


幸好短暂的惊诧之后她立马反应过来把人扯去教堂送医。

 

 

 

若要问那天晚上被迫营业的芭芭拉有何感想,她第一个要说的词就是离谱,各方面的离谱。

 

迪奥娜一看到她就抱怨说什么‘还以为是配方的大成功’,离谱;堂堂凯亚队长能被胃病干碎,而此前没人知道他身体有毛病,离谱;这家伙都病成这样了还敢不吃饭跑去喝酒,这个最离谱。

 

同时,芭芭拉又有点为他感到忧伤。是什么,是什么可以让他这么看不上自己?连续熬夜一周站都站不稳无所谓,战斗里挂彩了无所谓,现在任由慢性病滋生害人,也无所谓。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变得好像不在乎一切,尤其不在乎自己的命,甚至拒绝救赎,饮鸩止渴。

 

芭芭拉先给他服了点醒酒汤,暖胃的药和止痛药,再加之悉心的按摩,病号这才有点缓解。

 

凯亚醒过来,在教堂的一片肃穆之间坐起来,半眯着那双冰蓝的星眼——真可恶,那个微翘的眼尾加上不露声色的瞳色,好像难受的不是他。

 

“好些了吗?芭芭拉问他。”

 

意识到自己身在何方,身旁何人之后他立刻一挑眉毛,打了个哈哈张口就来:“当然当然!真是感谢你救我一命了,芭芭拉——你精湛的医术和高尚的医德真是让我如沐春风,完全恢复了呢。”他撑着站起来就想走,“这样,既然我好了就不再麻烦你先告辞了——”

 

“你别想走。”祈礼牧师称职地把他按回去,边开药边行医嘱,一切拾缀停当了才肯放走凯亚。

 

“……请爱护自己的身体哦。嗯,这瓶一天两次饭前吃,这瓶拿水冲了一天三次饭后吃,记得间隔时间不能少于十五分钟——凯亚队长你走慢点!!”

 

“没事没事,不劳费心了。”凯亚礼貌地说着,脚步却快得离谱。

 

“还有,别再喝酒了——”芭芭拉的最后一句叮嘱孤单地回荡在宽阔的教堂里。

 

 

 

凯亚很苦恼,因为他已经整整一个月没喝过酒了,而,他妈的,今晚去猫尾酒馆的时候迪奥娜竟然拒绝给他提供酒水。“当然,如果可以的话,可以给您喝点果汁。”猫尾少女粉毛翘翘,果决地叉着腰,甚至有点气鼓鼓地说道。

 

“这就不用了,谢谢您嘞。”凯亚讪笑着离开了猫尾酒馆。他站在夏日夜晚习习的凉风里,柳树的长发被撩起,送来了阵阵酒的醇香,天地之间安安静静,只有身后的酒馆里溢出细细碎碎的欢声笑语,其余就是熔进了酒香的满天星斗,闪烁不停。

 

他一个人站在街道上,显得尤为孤单。

 

为了干活凯亚已经熬了两个通宵,今天只中午吃过两份渔人吐司,按说最该补充的能量却勾不起他半分情绪。胃的抗议一阵一阵,可是最让人渴望的还是酒精带来的半晌贪欢。

 

凭什么,胃病酒鬼就没有人权吗。迪奥娜这话说得,好像不喝酒他就能好一样。

——胃病这玩意发作时往往是肉体精神之苦双管齐下,多时仿佛腹腔内空无一物,如影随形的痛就是空虚的呐喊,你说算了吧,忘了吧,它却将钟狠狠一敲,让你上一秒和人谈笑风生下一秒就痛不欲生。比之,酒精至少能带来精神上的片刻麻痹和抚慰,虽然伤敌一千自损一万。

 

总之,只要自己还当打工人一天胃就不会和灵魂和解,与其畏首畏尾,瞻前顾后,不如放手去干。


至于慢性病嘛,当它不存在就行了,充其量就是心头一根刺,痛一痛过一辈子又有何不可,凯亚·亚尔伯里奇又不是没痛过。

 

 

 

面前,在夜色和蝉鸣里忽然送来了一阵熟悉的醇香,甜美中带着一丝酸涩,馥郁又勾人,几乎要把他拉过去了。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天使的馈赠,这三年半里可没少去,那里应该还不会对他的病特别关照,或也是个好去处。

 

可是,就像提到葡萄必定要想到酒,想起天使的馈赠就会牵连到那个人。

 

迪卢克·莱艮芬德。

 

他回来了,回来有半年了。就像他走得那么突然一样,他回来得也这么无声无息,连凯亚都不知道——否则他绝对不会在那个晚上还去天使的馈赠喝酒。

 

啧,那天晚上可太让人头疼了。

 

酒馆里人声鼎沸,觥筹交错里一切都恍恍惚惚的,让人麻木得对周围环境失去了感觉。他心里挺轻松的,正偏头和今天又逃了教堂工作的修女侃大山时,一丝熟悉的气息却让笑色僵在脸上。


凯亚飞速回过头去坐着,不用看,他后脑勺长了眼睛,用头发看人都知道来者是谁。

 

迪卢克似乎站在门口没动,而欢声没有半分削减。凯亚用眼神询问着罗莎莉亚:“靠,他怎么回来了,而且整个酒馆怎么都屁事没有的样子??”

 

“你不会不知道吧?”罗莎莉亚还是挺够意思地告诉他真话,“他上周就到晨曦酒庄了,连蒙德八十岁的老头老太太都知道这后生出去浪回来继承百万家产了。”

 

“那老头老太太可对我真好。”凯亚几乎把酒杯掉到地上。他感到迪卢克还站在酒馆门口,真是有来无回,有心无力。他只得再借酒浇愁。

 

幸好迪卢克一句话没说就上了二楼,骑兵队长拔腿就跑——虽然看起来亦相当自然。

 

幸好,虽然迪卢克性格大变,但他似乎对那些过去既往不咎,凯亚去天使的馈赠的频率也就提了上来,就算是正巧看到迪卢克当班也能轻松地调笑打趣,甚至能缠着他要杯酒喝。

 

是嘛,就该这样,一切总会过去,你看头顶还是同一片天,其实物是人非,星移斗转,何必记挂着那些事呢?

 

然而凯亚看似活在当下,玩世不恭,其实他比谁都在意过去,谁叫那份雪泥鸿爪在他心里分量太大,日长人困,一眼甘泉,业已干涸,未来在他那颗心里也如卒子过河。

 

这段时间,迪卢克坐台当酒保的次数倒是多了起来。凯亚倒不怕这个,他照样去喝酒,只是……只是迪卢克看他的频率高得有些诡异,多少次经意或不经意地望过去,都能对上那双酒红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他也曾出神地凝视过。

 

真美,比他见过刚酿的葡萄酒还要红,本人领口的那颗红宝石见了都要自惭形秽,立马显得廉价起来。

 

都说迪卢克是加冰太多的佳酿,这话不全对,奈何也就凯亚看得出来冰壳下那其实热情的灵魂,在眼睛里显示出来,甚至像好演员一样,能在无戏处演出戏来#。

 

总之迪卢克老爷就用这双好眼睛一再端详着凯亚·亚尔伯里奇,有时被发觉后会移开目光,有时干脆冷静又光明正大地和他对视——对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真是让人五味杂陈到要笑出来。

 

渐渐地凯亚又很少去天使的馈赠了,对午后之死的渴望都扭转不了这种奇特的逃避。

 

他不敢说,被那种深沉的目光注视着的时候,总感觉有根火柴嚓地划亮在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死灰复燃了。

 

不如说他清楚那是什么。


唉,我本来无意去爱他,我也曾努力地掐掉爱的萌芽,但当我见到他时,心底的爱又复活了#。

 

 

 

身边一阵响动,凯亚一看,是罗莎莉亚,站在夏日的夜风里,手上还飞快地转着什么。

 

“怎么说,戒酒成功了?”她懒懒地问道。

 

“不可能,只是迪奥娜不肯卖酒给我了。”

 

“那就去天使的馈赠啊?——你不会还不敢见迪卢克吧。”

 

“怎,怎么可能。”

 

“我也正要去。没关系,今天不是迪卢克老爷当班,好端端一个查尔斯在里头呢。”

 

“?哟罗莎莉亚,你今天有点不对劲啊,你不该劝劝我吗?”

 

“几个熟人最近都各种没来,我一个人喝酒心里能舒坦?要去就快去,我今天可是逃了夜班的别被芭芭拉发现了。”

 

“呵呵,也对。那就勉为其难陪你喝一杯吧。”凯亚缺的也只是一点点推波助澜。

 

二人步入酒馆,凯亚先要了点蒲公英酒垫垫。一口下去,真如久旱逢甘霖,他感觉自己又有了命。

 

“先说好,这回不管为什么昏在柜台上我也不救你,别他妈跟迪卢克老爷回来那次一样在猫尾酒馆喝得还要我架着你满城跑。”

 

“笑死,区区胃痛能痛死人?”

 

他说的其实是,胃病能比酒牛逼?

 

“那确实。”罗莎莉亚哼笑一声,敲了敲酒杯。

 

……

 

不知过去了多久,罗莎莉亚的眼睛都有点眯了。

 

“……喂,凯亚。……我是说,别这么喝啊。”

 

“笑话,这才多少。”凯亚拄着脸半趴在柜台上,当然不是因为醉,只是他也心知肚明罗莎莉亚说的什么。开始痛了,他决定见好就收,但暂时还没下定决心。

 

“——唉,要是天使的馈赠能提供下酒菜就好了。”凯亚由衷感叹。要是有什么能垫着肚子或许还能多喝一点。

 

“想得美。”

 

清冷的男声从近处传来,凯亚暗暗捂肚子的手不由得僵住了。

 

一看,罗莎莉亚叹了口气,又斟一杯酒,看都不看他一眼。于是他若无其事地把手抬上柜台,挑一挑眉令眼尾又勾起一点笑意,但没说一句话。

 

迪卢克抱着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刘海投下的阴影印过半张脸,被橘黄温和的灯光氤氲着看不清眸色是晴是雨。他换下了黑外套,挽起了高马尾,俨然一副酒保模样。“如果凯亚先生愿意提供资金,那倒可以考虑考虑。”

 

“呵呵,迪卢克老爷又在拿西风骑士团的穷苦打工人寻开心了。”凯亚一托腮,在台下把冰凉的手贴上腹,警告那病痛切莫在此作妖——对方当然没有妥协,当年警告你好好吃饭没被采纳,今天的报复不过是以牙还牙。

 

为了掩饰尴尬,他只好开口:“话说……您可真有雅兴,今天也来干酒保体验生活。”

 

“话倒不能这么说。……怎么,今天对凯亚先生来说难道有什么特殊意义?”

 

今天能是什么日子,一个普通的夏夜?凯亚·亚尔伯里奇戒酒一周月纪念日?他被这个叫法逗乐了,笑出了声:“普通的一天罢了。比起这个,酒保就这么虚着手和客人聊天挺不像话的吧?迪卢克老爷,不如,为我调一杯午后之死?”

 

“凯亚!”罗莎莉亚低低提醒着他。

 

“哟?罗莎莉亚修女这是怕我伤了蒙德万千少女的心?”凯亚甚至悠悠地吹了个口哨,还伸出捂肚子的手拍了拍酒友的肩。罗莎莉亚沉默了。

 

“当然可以。”酒保的眉头舒展了几分,手上开始干起了活计,“只要骑士团的打工人囊中开朗——不过据我所知,枵腹从公一直是西风骑士的传统美德。”

 

“只要晨曦酒庄不倒闭,西风骑士就有饭吃。”凯亚感到肚子里那团风暴安分了点,使他心里轻松了不少,专心打量迪卢克调酒的动作——真是行云流水,娴熟之余观赏性也十足。可以说酒本身的诱人是这种优美的前提,而他这个人肌肉线条在刚柔并济中抒发出的美则是它的灵魂。

 

那种美似乎可以把痛苦削减。

 

凯亚想喝酒,他当然不怕,他怕什么。

 

“想看晨曦酒庄倒闭那天的话,请带好骑士团遗址上的残砖碎瓦。”迪卢克的声音还是那么不痛不痒。

 

他手中悦耳的响声停了下来,一杯午后之死被推到面前,冰块碰撞玻璃的细碎脆响被流光溢彩的酒中星辰淹没。“请。”

 

迪卢克的手掌心朝天,仿佛是一个邀请,虽然只有一瞬的持续。好像一个冒号,一个闪动的光标,你无法容忍它身后只是一片空白。人就是得寸进尺的,凯亚感到胃好像真的不痛了就被勾得顿时忘了猫尾酒馆那回,完全无视怀中风浪的余波了。

 

他接过酒,修长的手指抵着杯沿轻轻巧巧地转了一圈,流畅地举杯便饮。

 

午后之死。它一路横冲直撞下去,好像从无风的天空里坠下的暴雨的第一缕雨丝,直插进海里,一石激起千层浪。空虚半日又被酒精折磨的胃被这区区一杯午后之死迸发出最汹涌的火山喷发,层层岩浆倒卷沸腾,又如洪水决堤,怒吼着在贫瘠的陆地上来回冲荡,而等酒时的片刻安宁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寂静。

 

它的表现也耐人寻味。一开始只是让人掉以轻心的一小团雾霾,但它在上升,它在发散,变浓,越来越强烈,却还朦朦胧胧。然后,刹那间,在你以为能忍住的时候,它猛然具象化,尖锐,疯狂,势不可挡,一下铆足了劲儿的冲撞,就能把人撞上天堂。

 

那杯午后之死还剩一点底儿,玻璃却碎在地上。在饮酒方面不可一世的骑兵队长现如今趴在桌上,面色苍白直冒冷汗,垂下头去将一条腿曲起堪堪抵上柜壁,用大腿压着腹痛,但时时滑塌。

 

“怎么了?”迪卢克的手里又调好了一杯午后之死,视线透过上下起伏的液面凝在凯亚颤抖瘦削的手上。

 

已有不少人朝这边看过来,热闹被寂静取代,滋生出一丛丛针一样的议论来。

 

“真没想到……”凯亚仿佛没注意到这点变化,有点僵硬地舒展了身子,那疼痛的浪潮一波一波更加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狂欢,让身体的主人费了很大力气扯起的一点笑容像拆下的线一样皱了起来,“真是抱歉啊,迪卢克老爷,今天酒钱可能要先欠着了,如您所见我现在得先告辞——”

 

直起身子让胃痛愈演愈烈,不,它似乎在他站起来的那一刻破了顶峰:那一定是酒馆里所有人永世难忘的经历,一向游刃有余的凯亚队长脚底一软,一个趔趄——和醉汉的步态不同,可以看出明显的虚弱——马上要栽倒在地,然而柜台后的迪卢克眼疾手快地把他够回来,那人一屁股栽回木椅上,轻轻地呻吟了一声。

 

而迪卢克手中握着的酒只有一滴漏出。

 

“看来你特别喜欢喝酒,都这样了还要喝。”一片寂静,众目睽睽之下,迪卢克若无其事地发话。他的声音清洌洌的,但少了点事不关己的淡然,有些难以言表的温和沉淀,甚至说,有些晃。“凯亚,你欠的可不只是一杯酒钱。”

 

接着,当着几十双醉眼的面,他把手中那杯清冷彻骨的午后之死连同液体和冰块,一发泼在了凯亚头上。“是两杯。”

 

深色的液体从惊魂未定——简直可以这么形容——的凯亚那海蓝的发丝间淌下,这突然的反转让人无比惊诧。

 

——顺便插个题外话,尽管当时的场面十分震撼,也还是有人竖起耳朵去听迪卢克亲自调的酒滴落在地的声音——摩拉洒在地上的声音。

 

这杯午后之死至少把二十个酒客的醉意清醒了一半。凯亚的头发湿答答的,气味浓烈的酒让他的头发贴在了毛领和脖子上,蓬松的领子都被打湿粘滞,未被领子吸收的液体就继续流下去,带着透心的冰凉,从脖子,从胸口往下流,甚至渗进了衣服里。

 

他低着头颤抖的样子甚至有几份委屈。

 

痛,很痛,脑中一片空白,存在的思绪都成了被风吹颤抖的蛛网,不知所措。

 

迪卢克哪管那么多,他雷厉风行地绕出来,把满头扑着酒气的凯亚架起来就往二楼上去。后者弓着腰,迷茫,但几乎本能地用力捂着肚子。到了楼梯,角落里昏暗而暧昧,或许也知道他走路已经不太方便,迪卢克干脆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没有抵抗。

 

临上去前,他说,各位继续,查尔斯马上就来。

 

罗莎莉亚在万籁俱寂中开口道:“他说,作为封口费,今日免单。”

 

没有人不相信这位普通酒客说的话。

 

毕竟今晚发生的事已经太过荒唐。

 

 

 

回想起来,罗莎莉亚真是觉得自己醉了,疯了,无可救药,只有声音还该死地清醒。

 

但是她当时就是觉得,迪卢克你和他秀也好捅窗户纸也好别对不起我们这一屋子人。

 

抛开理性不谈,就是秀。

 

 

 

她旁观者的身份让一切都清晰起来。从前,凯亚有什么事或许蒙德人不知道,但迪卢克一定知道,只有这次是例外。

 

其实这家伙坐台的时候一直在找凯亚那个惹眼的身影,找不到了,就问几乎每天都来的罗莎莉亚。

 

罗莎莉亚说,我没兴趣搅和你们之间的事。

 

她早看出来凯亚对这个已决裂的义兄抱有别样的感情。他有时会对罗莎莉亚提起他,虽然说得不多,但从能听清的话里已经足够看出一种惭怍,一种爱慕,一种思念。

 

有几次罗莎莉亚甚至以为自己能成为第三个知晓蒙德双子星分道扬镳真相的人,只是凯亚话术太精巧,想听的没听到,反而把自己的过去赔进去了。“或许这反而使得我们成为了真正的朋友。”凯亚能用略带忧伤的语调把荒唐的话说得令人信服。

 

他说迪卢克现在应该到了稻妻,因为他们十六岁时曾设想过如果有一天能游历整个提瓦特,要怎么走这段路。

 

他说那里有成片的樱花,落在樱林的地上像覆了一层雪,像罩了一层云,人走在上面,就像走在云上。

 

他说他和迪卢克从书上看到之后很不相信,就约定成为大人之后要一起坐船去看。

 

他说要先去璃月,再去稻妻,坐船回来去须弥,去枫丹,纳塔,最后再去至冬。

 

他笑了,说中途还可以瞻仰五百年前那些故国的废墟。

 

“这可不是最近的路。”罗莎莉亚说道。

 

“那又怎么样,他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呢。”

 

“他还会听你的走?”

 

“什么叫听我的,那也是听他自己的。”凯亚又笑了。

 

“他会吗?”

 

“他会的。”

 

“……看来你们的关系也没有那么差,还是说你有什么特殊的信念?”

 

“看来我也有特殊的信念?这些东西……”当时凯亚眼边泛起的驼红带着几分酒意,摇摇晃晃地,好像暴露了什么,“呵呵。”又是一杯酒落喉,那时还没有肉体上火烧火燎的疼痛,但它烧了起来,像在微暗的炭火里浇下一杯酒。

 

这样的火焰,只是垂死挣扎。

 

再給太阳添些树枝吧,因为它将熄灭了。

 

倘若找不到树枝,就把那些有希望变成森林的平原,以及可能早已变成森林的山峦、月亮和天空扔进太阳吧,因为我们总得扔些什么,一些树枝也好,一些生命也好#。

 

迪卢克回来之后,罗莎莉亚看到有些什么在凯亚的心底升腾起来,给那张脸透上了春光。

 

瞧,太阳已经开始在他的脸上闪烁,将他的脸化为美与丑,化为昼与夜,化为四季与岁月#。

 

她还在担心好友是否是可悲的单相思,迪卢克看似漫不经心的发问就让她暗暗感叹自己真爱多管闲事。

 

从几次有搭没搭的对话里她敏锐地察觉出迪卢克对凯亚其实也还有点意思——倒也不能说敏锐,因为迪卢克根本没藏,担心,犹豫,怨怼和思念都复杂地流露出来。

 

迪卢克不是个别扭的人,凯亚也不是,所以他们在相遇时都要变得扭捏。

 

所以前者选择了暂时迎合后者的逃避。

 

或许他也在用,或是准备用这种距离感来道出爱意。

 

但是他是不会甘于现状的。

 

那天,他又向罗莎莉亚问起了凯亚。最后罗莎莉亚就很干脆地对他说,“他喝酒熬夜不吃饭,得胃病了,挺严重的。”

 

“胃病啊。”面前人言语的调好像又重了几分,抬头看,他已轻轻蹙起了眉。

 

“你不会很意外吧?”

 

“不……完全可以理解。不过,他就这样不来酒馆倒是让人吃惊。”

 

“那倒不是。”罗莎莉亚的话仿佛也是对自己说的,“他是上个月才被勒令戒酒了,之前几个月都去猫尾酒馆喝,或许……是在躲着你?”

 

“这样啊。”迪卢克沉吟了。“那……他还会来吗?”

 

罗莎莉亚噗嗤一笑,抬起一只手,说:“凯亚这个人,平时做事真挺果决的,立场也鲜明,在这样的事情上反而会选择逃避呢。”

 

“你们关系怎么样?”

 

片刻沉默之后,罗莎莉亚差点跟不上他的跨度。

 

幸好她立马也反应过来,他妈的,这家伙在吃醋。凯亚·亚尔伯里奇你又欠我一份人情。

 

他大概说的是半年前那晚,凯亚逃出天使的馈赠后又去猫尾酒馆喝了个痛快,甚至醉得迪奥娜在她回去路上堵住她要她把人带走。那晚罗莎莉亚着实扶着他艰难找到了其宿舍,两个酒鬼在祥和的蒙德城里勾肩搭背,或许被迪卢克看见了?

 

“呵,哪比得上你和他。”罗莎莉亚这样回答,站起身来准备走人,“今天的酒钱。猫尾酒馆不再给他供酒了,不过,当然,全蒙德也不止这两个地方有酒喝嘛。”

 

“稍等。罗莎莉亚修女。关于我和凯亚之间……你可以帮忙斡旋几分么?”

 

“免单一周。”罗莎莉亚已经到了门口。

 

“不可能。”

 

“那没得说。”

 

“三天,最多。”

 

“成交。”

 

所以,罗莎莉亚为什么会替他免单全酒馆呢?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迪卢克看见凯亚湿透的长发和不断颤抖的睫毛,什么话也没说。

 

可以这么形容他当时的心情:他有点闻不得那酒的味道,但游历七国回来的人,如果还不把那打湿了他袖口的长发比作流转的星月夜的话,未免也太不解风情了。

 

而凯亚哪能意识到这些。

 

他发誓那是他得病以来最痛的一次,使人兵败如山倒的腹痛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在迪卢克抱他上楼的时候发散到了全身——虽然只是心理作用,但头颅真真切切地在嗡嗡响着。

 

二楼居然没人。角落里靠墙斜摆着一把高椅。“很可惜,天使的馈赠一点吃的也没有。不过,也该让你长长记性了。”迪卢克抱着他坐下,让凯亚的背靠在墙上,尽量保持蜷缩的姿势以减轻疼痛。他沉默着把手轻轻覆在凯亚的肚子上,火元素被均匀地调动,柔和地扩散,为病人带来了宝贵的一点温暖。

 

他擦掉凯亚额头和脸上的酒气,却没动头发,只是将它烘干了,而酒气依然。当迪卢克的手延伸到怀中人的胸口时,凯亚轻微地挣扎了一下,偏过头去闭上了眼睛。

 

楼下的欢呼声热烈盛大,二楼却十分静谧,温柔的沉默在清冷的空气里盈胀。

 

良久,凯亚绷紧的躯体开始松弛。当痛楚不再,那些有的没的又重新追上来将人束缚。他睁开眼,用复杂的眼神凝视着迪卢克:他的神情却很轻松,甚至和在楼下坐着时没什么两样。此时迪卢克那双漂亮的眼睛也望过来,好像一簇火一下就烧到人心底。

 

“不疼了?”迪卢克把按在人腹部的手移开,却没有抽离,而是温存地抚摸着他的腰际,后者条件反射般想要抽身离开,却被他另一只手按下肩膀。

 

凯亚有些委屈地咬着嘴唇,新袭来的胃痛让他有点疲倦,才不是因为这微妙的气氛让人话都不敢说出来。

 

他迟疑地,期待地品味着这久违的温柔和瘙痒。

 

那是一种隐喻,一段插叙,一个来不及折叠的错误,一行写在酒里的诗,一小把悲哀的种子。

 

忽然间,紧绷的疼痛从脊柱直窜上来。

 

凯亚一个激灵,手都吓得搂上了迪卢克的脖子。

 

“迪卢克你按什么——?!”

 

“这样也会痛?那你病得可真严重。”

 

“……咳。”

 

迪卢克叹了口气,呼出的热气让凉爽的夏夜热起了火花,手上放轻了力度帮他按摩着,让人很舒服。“我说,别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不论如何。”

 

不论如何。他说这话时有点不够坚决,因为那一瞬间他又想起了很多。迪卢克凝视着义弟紧皱的眉头,一股酸涩又涌上心头。他忽然想骂人,在心底狠狠地骂他。

 

他想说你的过去,现在和未来都不允许你在这里倒下。

 

他想说所以你别以为没有人会为你的苦难悲伤,别以为背负着过去就可以糟蹋自己和别人的爱。他想说你可以痛苦,既然痛苦,就学会回家。

 

迪卢克很想很想读出他掩埋心底的诗篇:因为过去都相互作用着存在,三年不够洗刷一个雨夜,一个雨夜也冲淡不了十一个春秋,所以我们在荒原上寻找树枝和生命,在现在和未来将用它们燃烧太阳。

 

但是他没有,他说,不论如何。

 

凯亚盯着迪卢克,忽然,他的唇角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他好像在说,那你不是来救我了吗。

 

他表现出来似对一切都运筹帷幄,其实幸好内心一样忐忑不安。

 

他用眼神向迪卢克唱着,他没有质问过去:

 

假若他日重逢,事隔经年,我当何以贺你?

 

以沉默?

 

以热泪?#

 

迪卢克和凯亚无言地对视着。没有一丝风吹来,两个人离得很近,空气很快就变得稀薄。

 

迪卢克感到凯亚的肚子又是一阵颤抖,知道胃又发作了,痛得会让人皱缩起来。

 

这一刻,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更进一步,把凯亚紧紧圈在怀里。疾病的苦难堵住了一个人的嘴,却给另一个人打开了一扇窗。

 

“迪卢克……”怀中的人呼吸有些急促,轻轻地呢喃着。

 

“怎么了?”

 

“别这样……痛啊,真的……”那句话没说完,因为迪卢克按着他的后脑吻了下去。

 

顺便一说,当时迪卢克实在没多想。


或许是凯亚即使狼狈带病也那么好看吧,难道不是吗?

 

凯亚缩在迪卢克怀里,还稍微往他颈窝蹭了蹭。星月夜一样的头发披散了,散发着酒气,醇香正好。他被这一吻卸下了所有,阖上眼眸,任由嘴唇被迪卢克撕咬。他感到舌头在被轻重不一地挑逗着,在纠缠之间,他仿佛被一层层剥下了外壳,冰啊,雾啊,风啊,雨啊,酒下醉人的冲动啊,都在缠绵之间发酵,终成无价的佳酿。

 

他的胃或许后悔了,总之迅猛的攻势忽然溃败,撤退,被冻结,被朦胧,被吹散,被冲刷,被数倍高于它的伟大的爱热泪盈眶。

 

星河欲碎,欢声散场,酒馆打烊了,到了离开的时候。

 

 

 

Fin.

 

 

 

 

 

私设:因为不知道凯亚和罗莎莉亚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这篇里就私设是在迪卢克离开的三年里

 

碎碎念:啊我怎么这么喜欢写弱凯以后再也不会了而且我真的没有泥塑的想法我希望我也没泥塑;感谢评论指出bug和槽点;关于迪卢克泼酒的情节可以说是我个人写爽了直觉和恶趣味双重加持下整出来的烂活,正要下笔修正,踌躇之间终于放弃,如果产生了疑问,误解或膈应,我似乎也只能九十度鞠躬道歉了( )

 

引用:(基本上都有化用,这里只出示原句)

#他的眼睛真美,显示了热情的灵魂,甚至像好演员一样,能在无戏处演出戏来。——《红与黑》

 

#我本来无意去爱他,我也曾努力地掐掉爱的萌芽,但当我见到他时,心底的爱又复活了。——《简·爱》

 

#马林·索列斯库《圣火》,原文如下:

再给太阳

添些树枝吧,

听说

几十亿年后

它将熄灭。

倘若找不到树枝,

就把有希望变成森林的

平原

以及可能早已变成森林的

山峦、月亮和天空

扔进太阳。

无论如何,

你们得扔些什么,

一些树枝,

一些生命。

瞧,太阳已经开始

在我们脸上闪烁,

将我们的脸化为美与丑,

化为昼与夜,

化为四季和岁月。

#假若他日重逢,事隔经年,我当何以贺你…… 句,出自拜伦《春逝》


1.8.14:36

感谢评论指出错误和不合理之处,在此对我急功近利不讲求文章逻辑的行为致歉。已经对文章进行略微修改,详情可以看我在评论里写的回复

1.8.17:05

有笨蛋忘记感谢老师帮她画的画了现在连艾特也不敢艾特,官网还连链接都拿不出来(卑微)尝试放放

为什么要悲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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